“我會慢慢交棒,跟每天正在發(fā)生的事情漸行漸遠”。
1999年在臺灣大學的某次演講中,有學生向演講的老人提問退休的安排,老人如此回答。他說退休后很想教書,并在演講中用一句來做結束:老兵不死,只是凋零(Old soldiers never die, they just fade away。)。
而如今,老人正式交棒。在給所創(chuàng)辦企業(yè)主持完后一次股東會后,老人卸下所有職務,不繼任董事,不接顧問,也不擔任榮譽董事。
老人之前說,退休就有時間打橋牌了。還有可能,他會去寫自傳的下半冊,而上冊,在他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出版。其中附錄,還有老人少年時的幾篇作品。
這位老人,就是張忠謀。56歲創(chuàng)業(yè),78歲二度出山,有贊譽稱他是臺灣的“半導體教父”。由其開創(chuàng)的臺積電,當前市值過2000億美元,在相關領域罕有敵手。
二度離場
退休離場,早就有過一次。
2005年,臺積電的發(fā)展勢頭正盛。張忠謀當時74歲,決定將CEO一職交給輪調訓練選出的接班人蔡力行。后者曾在惠普美國總部任職8年,于1989年加入臺積電,之后由普通技術人員一路升遷至臺積電的決策層。
張忠謀對蔡力行曾給出很高的評價:“能力與經驗十分優(yōu)秀,是臺積電公司下一任總執(zhí)行長的不二人選?!辈贿^蔡的表現似乎未達期望。四年之后,張忠謀再度出山。
2009年6月11日,臺積電宣布創(chuàng)始人張忠謀重新擔任公司CEO,同時兼任董事長職位;蔡力行轉任新成立的“新事業(yè)組織”總經理,并直接向張忠謀匯報。
據21世紀經濟報道,在當時的記者會上,滿頭銀發(fā)的張忠謀以慣有的緩慢而堅定的語氣說道:“我的任期沒有時間表”, 臺下一片愕然。
有分析認為,張忠謀再度出山與臺積電爆發(fā)的勞資爭議有關。
此前一年,剛剛爆發(fā)的金融危機導致整體大環(huán)境不佳,臺積電也陷入困境。蔡力行應對難局,推行了嚴格的績效考核制度。本來,臺積電針對考績后4%的員工進行特別管理,然而蔡力行選擇將考績差的5%員工直接資遣。
由此,曾聲明不會裁員的臺積電爆發(fā)了自創(chuàng)辦二十余年來,規(guī)模的勞資糾紛。數百名員工被遣散,隨即成立了“自救會”,抗議臺積電逼迫其簽署離職自愿書。
退居幕后的張忠謀原本對臺積電此次問題并不知情,然而一封信給他揭開了真相。
有被遣散員工的父親致信張忠謀,懇求不要裁掉自己的兒子。
張忠謀隨后詢問相關主管,邀請被裁員工與相關主管談話,發(fā)現被裁者在臺積電已有十多年經驗,且表現優(yōu)秀,只是因妻子懷孕,導致工作中的配合度下降,于是在人力資源部門強力要求交出5%的淘汰名單時,被放到了裁減之列。
再之后,離職員工舉白旗抗議,托門房傳話,張忠謀開始要求董事會秘書調查,結果令其大怒。所謂嚴格考核,被認定為“假PMD(績效考核制度)之名,實為裁員”。
有臺積電員工指出,蔡力行低估了此事對臺積電形象的沖擊,“說臺積電不誠信,等于甩了老先生一巴掌。”
此外,在蔡力行主導期間,臺積電的毛利率持續(xù)下滑,業(yè)績?yōu)l臨虧損,又因為開始醞釀漲價,導致客戶流失。同時在技術上,還遭遇了40nm工藝難產。
不過無論原因如何,在張忠謀重掌大局后,臺積電迎來了新一輪強勢發(fā)展。
4月10日,臺積電公布了前三月度業(yè)績,其營收累計約為新臺幣2480.79億元(以當時匯率,約合人民幣534.77億元),較去年同期增加了6.1%。在市值上,臺積電已跨過2000億美元大關。
半導體意外之緣
雖然被稱作臺灣的“半導體教父”,張忠謀開啟半導體事業(yè)卻純屬偶然。
原本,張忠謀上學所修是麻省理工機械系專業(yè)。他1952年9月獲學士學位,次年9月獲碩士學位,不過之后,兩次參加博士資格考試都遭落選。
張忠謀回憶稱:“這是我有生以來打擊”,“自尊心、自信心在倏忽中消滅”。讀書生涯中斷,下一步不知何去何從,張忠謀心中困惑,何以面對父母,何以面對新婚不久的妻子。
但多年之后,張忠謀把這次打擊視作人生的幸運。他開始找工作,并開始自修半導體,并在隨后的offer中,因為1美元月薪的差距,拒絕福特,而選擇了希凡尼亞——一家計劃開創(chuàng)以半導體為材料的晶體管方面的小公司。
當時一個有趣的細節(jié)是,因種種條件進行對比,福特看起來都是一個更好的選項,比如福特的工作更對應張忠謀的機械系背景;其研發(fā)部門井井有條,主管與張忠謀的談話也很融洽;福特的規(guī)模又極大,工作更有保障。但張忠謀始終不能忘懷那一點薪資問題。
“只是我有點不大服氣福特與希凡尼亞月薪1元的差異,而且認為可以從福特獲得較高的月薪”。
于是張忠謀憑了一時之勇打電話過去,預備跟福特“講價”。只是沒想到,福特的態(tài)度是“要來就來,不來請便”,于是張忠謀終究走上了一段半導體事業(yè)的傳奇之路。
1955年5月,張忠謀開始在希凡尼亞半導體實驗室上班;1958年,因與領導不合,負氣辭職跳槽德州儀器,一路升至集團副總裁及半導體集團總經理;1985年,回臺灣擔任工業(yè)技術研究院院長;1987年,創(chuàng)辦臺積電。當時,張忠謀已經56歲。
成立初期,臺積電業(yè)務慘淡。張忠謀通過私人關系邀請英特爾新任CEO安德魯·格魯夫,希望對臺積電進行認證。
格魯夫帶去的團隊認證一年,挑出了200多個問題,張忠謀則帶領臺積電耗費一年時間進行改進。于是轉機出現,臺積電拿下了英特爾的一部分生產任務,而在英特爾之后,一些半導體設計公司主動找上門來。
臺積電開始逐步走向輝煌。
成為教父
“自從我們成立以后,無廠半導體公司在全球如雨后春筍般興起。 過去30年半導體產業(yè)的多數創(chuàng)新都來自于這些公司。 推動產業(yè)的許多創(chuàng)新,可能是我的驕傲。”
在接受彭博采訪時,對于自己所做貢獻,張忠謀曾如此說道。
在臺積電發(fā)展過程中,張忠謀開創(chuàng)了半導體晶圓代工服務,即半導體公司專注于設計,制造則交給臺積電處理。這一模式大大降低了半導體行業(yè)的從業(yè)門檻,帶動了高通、博通和英偉達等IC設計業(yè)者的興起,引導產業(yè)走向設計、制造、封測的專業(yè)分工模式。
張忠謀表示,與其稱呼他為晶圓代工之父,倒不如說是IC設計(集成電路設計)業(yè)之父更為恰當。但不管稱呼如何,臺積電都大大影響了整個世界的半導體產業(yè),而其自身,也因這種影響而迅猛發(fā)展。
據半導體觀察援引TrendForce旗下拓墣產業(yè)研究院報告,2017年全球晶圓代工總產值約573億美元,同比增長7.1%。全球前十大晶圓代工業(yè)者排名中,臺積電位居第一,市場占有率達到55.9%,持續(xù)拉大與競爭者的距離。而且,臺積電年成長率還高于高于全球平均水準。
此次宣布正式退休時,對于臺積電三十一年的發(fā)展,張忠謀形容為“幾乎是奇跡性的成長”。
張忠謀在6月5日的臺積電股東大會上
他還表示,自己非常高興,也有非常大的信心,新的董事會及新的領導層,能夠很順利很成功地接班。
實際上,雖然外界擔心張忠謀的離開,會對臺積電的未來帶來負面影響,不過這位被尊稱“教父”的老人,已經為臺積電謀劃好道路,據其設計:
管理方面,臺積電將執(zhí)行“雙首長平行領導”制,由劉德音接任董事長,作為公司后的決策者;魏哲家擔任總裁,領導和經營公司,向董事會報告。
技術方面,臺灣《天下雜志》援引獨立分析師報告指出,張忠謀已經規(guī)劃好臺積電未來2年研發(fā)、設計、實驗、試產和量產,包括7納米、5納米、3納米制程芯片。
Old soldiers never die,they just fade away。張忠謀說,在運動會上,他常常喊“我愛臺積,再創(chuàng)奇跡”?;蛟S臺積電的發(fā)展也將如他所言:“奇跡絕對還沒有停止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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